翻译组的大哥们都是人才。
一年前,《游戏王:大师决斗》上线,风靡全球。当时的3DM原创编辑部,不少人都在几位铁血“牌佬”的引领下,踏入了这个大坑,在排位里玩着“哪里亮了点哪里”的黄金国卡组,在“超量杯”里纷纷上演以“自杀”为目标的“黑暗决斗”,整个办公室里好几天都充斥着奇特的欢乐情绪。
为了“自杀”成功,当时着实有不少“邪门”的卡组
只不过,《游戏王:大师对决》好玩归好玩,但过于玄学的网络质量,以及没有“官中”导致大家都怀疑自己成了文盲的庞大文本量,让除了对游戏王卡牌如数家珍的几位老师外的人,都纷纷在汉化补丁更新延迟后宣布落败。
前两天,《游戏王:大师对决》正式更新了“官方简体中文”。这本当是各位老师再次踏上“决斗之路”的新起点,“用决斗为大家带来笑容”的明天也即将到来,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为大家带来笑容”的不是有了“官中”后顺畅的打牌过程,而是“官中”本身。
在浏览那些“官中”更新后的卡名与卡牌效果,你能感受到一种纯天然的、不带任何人工痕迹的幽默感。初看到时,你甚至很难去对其评判什么,只能保持着“地铁老人手机”的浏览姿势,仔细品读“幻变骚灵·键盘侧录难近母”这种,在中文语境下有着复杂、深远、浑厚意味的卡名。
而如果这一长串中文对你的震撼不够简单直接,那么来自“码语者”系列的几位帮手,比如“码生成者”与“码输出者”,大概要更为符合不少人的日常用语习惯。
这些卡名究竟是蕴含了翻译人员对网络社会的控诉,抑或者只是他单纯地对某个人群的情绪宣泄,还是说有着一股不可操控的力量,指挥着他在键盘上敲下这串极具视觉冲击力与混沌互联网魅力的字符,我们不得而知。
但我们能从其他卡名中看出一点,那就是“自由”——这次《游戏王:大师决斗》的翻译工作人员,一定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自由”气质。
从“随风飘飘游”这一系列卡名中,我们能够领略到这种“自由”
这种“自由”体现在他们勇于打破互联网的语言禁忌,勇于揪出我们平时畅聊“LSP”相关话题时藏在房间里的大象,将“黄色”这个词汇朴实无华地表达出来。
黄色小工具,可玩性一定非常高
我们“谈性色变”的态度,在他们看来是极为可耻的,正如苏东坡与佛印那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心中有屎,看什么都是屎。所以,他们毫不顾忌地将“火山性魔鬼”这种卡名翻译,大大方方地放进了“官方简中”之内。
不仅如此,除了“火山性魔鬼”之外,这个家族还有着“火山性皇后”这位更具分量与号召力的领军人物。
这种无惧无畏的“自由”态度,实乃我辈文字工作者的楷模。
他们对文字表述能够传达的力量,全都有着自身独特的理解,像“魔界世行死亡向导”这种“不明觉厉”的中文卡名,虽然乍一看让人极为难以理解,但仔细品读,你会发现“字字珠玑”,充满了让中文使用者深深叹服的异世界神秘魅力。
作为驰名卡组“闪刀姬”中的一员,“艾尔伦”这张平平无奇的“妹卡”在全新的中文翻译中,也拥有了全新的名称——“飞机副翼”,不知你是否能从中领略到一些来自“军事暴力”的美学。
她的名字在飞机相关术语中的确是“飞机副翼”的意思
正所谓,强不强是一个版本的事,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为了帅,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像“阿斯特拉姆”和“吉尔苏”这些名字,相比较“圣骑联盟”“机界骑士”“自鸣天琴”这种时髦值极高的称号,就显得无关紧要了。于是,这两位仁兄在新版本翻译中,便成功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这种“帅就是好”的通则,只在“十二兽”这个系列中彻底失效。果然,顶级食材都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十二兽”系列相关怪兽的那些直白的卡牌名称,在最“质朴”的翻译方式下,也有了让人为之捧腹的出色效果,像“马宝剑”“鸡拳头”以及“狗环”这样的名称,可谓“大俗即大雅”,很有境界。
而作为有着自身想法的翻译工作人员,自然不会只对卡名下手,“让《游戏王》成为更好的《游戏王》”显然也是他们愿意为之奉献的终极目标。
于是,我们看到了几位“海造贼”家族中的成员,对本家的卡组产生了新的想法。比如这位金发的新人,他认为“本回合自己只能特殊召唤‘海造贼’怪兽”是个不够“Cool”的效果,决定为“海造贼”卡组增加一点小小的麻烦,把这个效果改成“本回合无法特招‘海造贼’怪兽”。
这种自家的卡给自家找麻烦的出色设计,以我浅薄的打牌经验来说实属生平仅见。
更为离奇的是,“海造贼”家族里的“内鬼”还不只有这张,连船上的重要干部“白胡子”也是“内鬼”之一,以这种程度的组织水平,“海造贼”到今天都没有被海军剿灭实属奇迹。
而像“海造贼”一样对本家卡组有意见的牌,还不止这一例。
“霸王龙祖克”与“霸王龙之魂”这两位难舍难分的好兄弟,显然也对彼此有了一定的意见。“霸王龙之魂”所检索的目标已经变成了“霸王龙扎克”,与“霸王龙祖克”毫无关系,连名字都叫不对,你怎么能把我从卡组里拉出来呢?
至于以后“牌佬”们付出一半生命值发动“霸王龙之魂”后,会不会跟“放屁”一样什么用都没有,那就要看这两兄弟具体的感情如何了。
如果说这种小失误只是数据库同步过程中出现的一点点纰漏,那么“袭击者骑士”正式背叛“幻影骑士团”,舍弃“骑士”精神,转而投入“夜”之怀抱,可能就真的让人难以触碰翻译人员们的“真意”了。
难道说,他们真的将“Knight”(骑士),看成了“Night”(夜晚)?不会吧?
在“官方简中”出现后的这两天里,无数为玩家们津津乐道的翻译中,若数人气最高,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可能是“惨绝戏子·汝寻何人”这张卡。平时,大家已经习惯了称其为“死狱乡演员·圣墓访问者”,简称“死狱乡”。突然之间,不但“死狱乡”这个字段不见了,连后缀也变成了“汝寻何人”,对中文玩家们来说平添了一种直白的“你丫找谁”的美感。
而对这个“你丫找谁”的问题,这次的翻译人员们似乎给出了另外一个很出色的答案——找的是“娱乐伙伴搞笑人”。
毕竟,整了那么多效果出来,不就是为了“玩”嘛?
在很多玩家看来,这些个堪比《上古卷轴OL》中“动感婆婆”,以及《异度之刃3》中“绷不住了”的奇葩中文翻译,都是足以被钉上“中文翻译历史耻辱柱”的经典操作。
不过,大家可以不必那么急着“Fxxk Konami”,因为这些在我们看来是离谱的,甚至连机翻都不如的翻译,除了部分效果的错翻之外,其实绝大多数是准确的,乃至精彩的。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卡名之所以看起来如此“傻逼”,也是因为他们过分追求“准确”所导致的——Konami再一次向我们证明了“K语言”究竟有多么神秘莫测。
像“幻变骚灵·键盘侧录难近母”这张名字极为生草的卡,之所以会如此翻译,是因为“幻变骚灵”这个系列,全都是以“网络技术术语”加上“神明的名称”来命名的,“键盘侧录”是一种记录他人键盘敲击记录的黑客技术,而“难近母”则是印度神明“杜尔加”名字的意译。这个命名逻辑,与此前大家习惯的“击键录杜尔迦”是共通的——只是在中文语境下,它的语义过于让人难以接受罢了。
而大家争论颇多的“惨绝戏子·汝寻何人”,其实是这次“简中”最为精妙的一个翻译,因为这张卡原名的第一个字段“デスピアン”是片假名的“despian”,这是个把“despair”(绝望)、“death”(死亡)和“thespian”(喜剧)三个词揉在一起的生造词,故而中文翻译也用了一个生造词“惨绝戏”来对应原意,是个在深入了解原文后做出来的相当精彩的翻译,反而大家所惯用的“死狱乡”,其实是个加入了过多“私货”的错翻。
而原文的第二个字段“クエリティス”,则是neta了一部教仪戏剧“Quem Quaeritis”,中文翻译为“汝等所寻之人为谁”,翻译成“汝寻何人”也是相当准确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部剧的内容是三维玛利亚访问耶稣墓地时与天使的对话,所以另一版翻译中的“圣墓访问者”,其实也是准确的。
绝大多数的中文用户,在看中文翻译时,都遵循着一个已经颇为古老的原则——“信达雅”,这次《游戏王:大师决斗》带来的中文翻译,之所以让大家觉得如此离谱,就是因为这些翻译中有不少背弃了这个原则——尤其是在“雅”和“达”方面,像“魔界世行死亡向导”这样的卡名,完全是不符合中文的表述习惯的。
但事实上,大家所追求的“信达雅”,对《游戏王》来说可能是个根本无法达成的任务。《游戏王》诞生至今25年,有着数千张卡牌的卡牌库,这些牌库中的卡牌在命名时,为了创作的方便,以及规避一些已有的名称,使用了大量融合了来自全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不同历史时期的生造词、Neta梗和双关语,这对“雅”和“达”的翻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除了上文阐述的“惨绝戏子·汝寻何人”外,在这方面还有个更直观的例子——最近刚刚进《游戏王:大师决斗》禁卡表的“年糕蛙”。
这张卡的日语原名是“餅カエル”,此前的民间翻译将其直白地翻译成“饼蛙”,很长一段时间内,国内的玩家也是以这个名称来称呼它。但这个翻译是有问题的,日语中汉字“餅”所指的,与中文语境中的“烧饼”“老婆饼”等等食物不一样,而是指“年糕”,他们专门贩卖年糕的店会被称之为“餅屋”,故而这次“简中”将“饼蛙”纠正为“年糕蛙”,反而是对此前民间错误的一种规范。
这次翻译中,将大家已经习惯了的“增殖的G”改为“增殖的Z”,便是这个原因。这张卡在世界各国的不同版本中都不一样,它最早在欧美地区发行,原名为“MAXX C”,后来在日本发行,则改成了“增殖的G”。因为这张卡的设计理念是“蟑螂的增殖”,英文中“蟑螂”(cockroach)的首字母为“C”,日语中“蟑螂”发音的首字母为“G”,因此在这次的中文翻译中,便将其改成了“Z”。这当然与大家原本的使用习惯相悖,但按照此前不同版本的翻译惯例,改成“Z”反而是更符合原来意思的设计。
此外,“字段”也就是卡牌的卡名组成部分,是《游戏王》规则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游戏王》中有大量的卡牌彼此之间的配合效果,都是通过“字段”的吻合来发动的。这部分的判定,在《游戏王》规则中已经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严苛到中文已经很难判别其不同,经常要对照其日语原名中有哪个片假名不对,才能找出区别——这款游戏翻译对“信”的要求,跟其他游戏完全不是一个规格的。
同样以刚刚的“年糕蛙”来当做例子,游戏王中有个字段叫“青蛙”,是个家族谱系相当大的卡组,而“年糕蛙”在这个卡组中还是相当关键的一张牌。
有趣的地方来了,虽然“年糕蛙”是“蛙”,也与“青蛙”卡组有联动,但它不是“青蛙”,它不含有“青蛙”字段,无法成为影响这个字段的卡牌效果的目标。
《游戏王》中与“蛙”相关的字段有“ガエル”和“カエル”两个,这两者都是“蛙”,但只有“ガエル”这个字段,才能被“青蛙”相关的卡所影响,而“年糕蛙”(餅カエル)含有的字段是“カエル”,故而它不是“青蛙”卡,哪怕它是“青蛙”里举足轻重的大哥。也因此,中文翻译为了做出区分,将“餅カエル”翻译成“年糕蛙”,其他的含有“ガエル”,则统一翻译为“XX青蛙”。
结果《游戏王:大师决斗》出了个宠物叫“年糕青蛙”,属于自己打自己脸
本次《游戏王:大师决斗》中的生草翻译,有不少就是因为要严格遵守“字段”的组合,才出现的。
像“火山性恶魔”和“火山性皇后”这些带来不好联想的卡名也是如此。《游戏王》中名字带有“火山”的不少,但“ヴォルカニック”(火山)这个字段中并不包含所有名字里带了“火山”的卡,故而为了将这一系列卡牌与其他“火山”卡牌相区分,翻译人员统一将这个字段翻译成了“火山性”。
像这张名字里有“火山”的卡,跟“火山性”一族就没什么关系
在卡牌命名上的复杂性,加上《游戏王》本身对于“字段”的严苛要求,这些东西让《游戏王》的卡名翻译本身就是“一笔烂账”,在兼顾“信达雅”上,可能每一张卡都有可能出现问题。
且在国内没有正式引进过《游戏王》之前,存在着大量的民间汉化组,比如使用较为广泛的“NW论坛”出品,但这些民间汉化组存在着严重的参差不齐问题,在《游戏王》这个本就复杂的翻译项目上,他们错翻、漏翻,以及往原译文中添加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等行为,比比皆是。
比如“梅尔菲”这个系列,在国内的翻译中有叫“童话动物”的,也有叫“奇妙毛毛兽”的,这些都是原文中根本没有的内容,都是一些民间汉化组添加的“私货”。这些比“官中”更早推出的翻译,让很多国内的《游戏王》都已经形成了先入为主的习惯,反而觉得正确的翻译是不对的。
这些都是历史遗留问题
像“毁灭凤凰人”把“phoenix”翻译成“凤凰”就是个明显错误,《游戏王》中对“凤凰”和“不死鸟”是有明确区分的,“phoenix”所指的全都是“不死鸟”,在称呼“凤凰”时一般会用日语汉字“鳳凰”,故而“毁灭不死鸟魔侠”才是个更规范和准确的翻译。但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对其的使用,反而会觉得“毁灭不死鸟魔侠”这个翻译不够好。
在不同汉化组相互打架的情况下,《游戏王》的中文翻译,已经从“一笔烂账”,正式进化成了一座庞大的“屎山”——你搬开了“一坨屎”,下面是无数坨屎。错综复杂的规则,分不清是生造词还是neta梗的原文,一大堆难以翻译的双关语,博大精深的“K语言”早已把一切你能想到的与不能想到的问题埋进了这座“屎山”之中。我几乎可以预言,此后任何一版的中文翻译,都很难能做到面面俱到。
当然,我不是在为这一次的《游戏王:大师决斗》开脱。我认可他们在这一版翻译中做出的诸多努力,规范“字段”的运用、完成对卡名中各种neta梗的准确翻译等等,都会对《游戏王》“简中”环境产生很好的影响。
但也必须承认的是,奇妙的翻译规则,卡牌效果的错误翻译,部分翻译人员的恶趣味,以及严重缺乏校对的一系列“机翻错误”,都让他们的这一次翻译有着太多的问题——最起码,为了“严谨”而放弃“美感”,将“码生成者”这种东西当做正式翻译,是有待商榷的。
时值《游戏王:大师决斗》一周年,我能理解本次“简中翻译”中出现的许多问题,是翻译人员为了赶进度而导致的。
只希望他们能够在后续版本中逐步修正这些错误。
在《游戏王:大师决斗》的“简中更新公告”中提到,随着后续《游戏王》“简中数据库”的更新,《游戏王:大师决斗》的卡牌名称也会与之同步。
无论如何,对玩家们而言,这次的“简中”更新是一个好消息——以后玩游戏不用再疯狂对着“查卡器”输出了。
而以后国内环境中那些对卡名纷乱复杂的各种“民间版本”,也将随着“简中”数据库的更新而不断得到规范。
如果他们能够锲而不舍,给足诚意地挖,那么这座“屎山”可能真的有挖干净的一天。只是,在我们刚刚接受过奇葩翻译洗礼过的现在,对此还是保留谨慎态度为妙。
注:“Haine”与“中等偏下”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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